这是一个叫蕾的女士写的经历，公众号叫：窗边的飞虻，看得出这位小姐姐是个严谨且较真的猛人。
这是一张纸引发的荒谬遭遇。一个毫不相干的游客被迫卷入越南海关相关的庞大的灰色产业链的始末。当事人决定用类似调查记者的风格叙述，对冲一点纯倒霉蛋的气质。
一切要从“另纸签”说起。另纸签，大部分中国游客去越南旅游的办签证的首选，提前在某宝上花二百块钱可以在从越南机场出境的时候免去动辄几个小时的排队，与之对应的是电子签，自己在网页上申报就好，但是出境的时候要现场办理手续换成纸质签证，还需要准备白底照片，现场贴上。两者其实殊途同归，另纸签相当于花二百块免去从电子签换成纸质签证的办理手续，但本质上入境和出境都需要那张纸。
这张纸是有设计的，大小不易塞进钱包，折叠也有损坏风险，薄薄一张，非常容易丢失和破损。入境处没有任何提示，需要你好好保管这张纸才能回到你自己的国家，章也是盖在这张纸上，而不是护照上。当然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伏笔，因为关于签证的生意自有清晰完整的链路。
先说结论，这门海关生意的利益链条大致分为两个路径，分别围绕两个政府部门，一是当地移民局，二是当地出入境管理中心，以直接收游客油水的方式，或通过伪装成“旅行社”的所谓代理机构同时两边收钱，是的，有专门做“另纸签丢失”生意的代理机构。因为这两个部门应该是并行或其他相互独立的关系，这两条利益输送的链条是互斥的，两边的油水是不共通的，也就是说，一旦你在出入境管理中心提交了你的护照信息开始了至少7天的等待流程，移民局将不再受理你的补办申请，甚至会通报你的信息，让你即便交高额贿赂金也无法通过移民局快速补办出境。此外，当地海关的“创收”不仅是所谓“补办”的“工本费”和收100美金到600美金不等的贿赂金，还有为配合“正规流程”等待的至少5个工作日之后，游客7-15天不等的旅游签证逾期产生的罚款，和向有关部门，摆平续签问题所可能产生的新的油水。
 接下来将展开讲述我亡命天涯的始末（夸张修辞）
1.不幸的开始：和黑帮讲价
被迫失去这张纸质签证之后，我在小红书上做了很多的攻略，但终究是太勤奋害了我。飞机前一晚，我几乎看遍小红书攻略，结论是机场的移民局的人会找你要钱，但是要多少钱看运气，极少数好运气的人没有花钱，平均的范围大概在60w越南盾-800美金（甚至更天价）不等，也就是180到几千人民币不等，河内机场会比胡志明机场好一些。那既然要被宰一刀，且价格不等，肯定希望减少损失，所以我提前盘算好的策略就是真诚礼貌的讲价。
怀着忐忑的心情提前三个多小时就到达了机场，按照我预期的计划，值机人员带我到达移民局，我用我面善的圆脸流利的极尽表达，丢失证件我的忐忑和抱歉，甚至昧着良心感谢他们的帮助和给他们工作添麻烦了。到此，移民局的黑帮对我的温顺还是满意的，开出了125美金的价格，后来看来这已经是黑帮给我最大的仁慈，但当时远远没有意识到。
随后我拿出孙子兵法，先礼后兵，真诚的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刚毕业的穷光蛋，但在随后的交手中，我愈发忘记初心，难以掩盖我内心对他们灰色收入的傲慢和轻蔑，我甚至掏出一张同仁分享收据单，明文写着类似“工本费25美金”，这样的行为，不管我的语言多么客气，但本质上就是难掩“小子，我知道你们可以从中贪污100美金，所以见好就收吧”的真实态度。
几小时后我为我的刚正不阿和爱憎分明和信息检索能力付出了更惨重代价，但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他们不是普通中饱私囊的流氓，他们是当地的权力部门，是地头蛇，甚至收贿赂金不是个人行为，而是部门上级点头，收完得上交给领导根据职级再分配的。机场移民这些能捞油水的岗位，都是当地有权有势的婆罗门后代才有机会进入的。
看到那张收据，移民局的帽子叔叔立刻面色铁青，收起了最后的伪善。立刻复印了我的护照信息，张贴在部门桌子上，并黑着印堂告诉我“现在你没有机会了，打车去市区移民局处理吧”。可当时对于此举动，心理素质很好的我解读是，“哥们正在用强硬的手段跟我讲价，那我接招”，我佯装busy的中国人要打几个电话确认一下我的航班是否可以改签，想释放“我给你交贿赂的需求没有那么强烈，小子悠着点忽悠”的信号，黑帮叔叔见我这么能装更是三分讥笑七分你死定了。
当时距离我的飞机起飞还有2h，我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只是在讲价的心理战拉扯当中。后来我再来到这个窗口，他和他的新同事看见我就像闻到屎一样（使用了通感的修辞）。任凭我夸他帅、是这里最有权力的人，都保持着印堂发黑的冷漠，我一边慌一边加大马力的彩虹屁。但后来我见过黑帮老师唯一的笑容，是他们看着办公室的时刻表，我的航班已经关闭值机而我还在他们面前苦苦哀求的时候。
我中间无数次求助柜台值机的小哥，也就是正经的机场工作人员——在我的世界观里会尽力帮助乘客赶上飞机的人，但他们能做的只是颤颤巍巍的转达一遍，随后告诉我no和sorry，那一刻我才读懂了——谁也不敢动他们的蛋糕。
看着值机还有最后半小时间，我拿出魄力直接把多于125美金的现金在atm取出来，放到黑帮面前，依然冷漠拒绝。其实，黑帮大哥其实有被我后来的哀求打动过一次，他最后的“开恩”是冷漠的告诉我，“当我一开始开价125美金的时候你不答应，已经晚了”
知道了，这钱不仅要给，还要恭敬的给。因为他们不是普通的打劫者，他们是当地的权力部门，是拥有权力的流氓。他们一点不会可惜少赚这笔钱，因为这笔钱一定会以其他的行使加倍、恭敬的再次送到他们手里。
2.秋菊打官司：深入海关灰色产业链的30小时
坐在出租车上，离开机场越来越远，距离热闹的市中心越来近，火车街、大教堂都还在原地，但我的旅行在那一刻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日子像是嚼过的槟榔，初见这座城市时感到新鲜的一切，此时都让我感到孤立无援，差点生厌。我的秋菊打官司一般“流亡”生活开始。
当地的公务系统办公时间是8:30-11:00 14:30-16:30。我错过的是8点的飞机，到达市区已经快9点了。首先联系了中国驻越南大使馆，被告知签证是他国主权事宜大使馆无权干涉，无果（接我电话的人非常冷漠，0人文关怀，我只感受到了一个没有灵魂的铁饭碗打工人操着北京口音在应付工作）。警察局本来要去，但是做了攻略说仅仅起到挂失的作用，并无关键作用。此时大约10点半，已经迫近当地午休时间，慌忙打车去了河内的移民局办事处，已经打开盒饭的办事员姐姐表示，外国人要重新申请visa必须要有当地的机构担保，所以此时来也白来。
所谓担保，便可牵引出到这个产业链中承上启下的一环，签证担保机构，他们通常会伪装成旅行社的概念，但其实不做任何旅游景点或旅游服务的业务，只做游客签证丢失的业务。不仅如此，所谓的担保机构和当地的移民局以及出入境管理中心——也就是当地的公务系统，是有直接的勾连，甚至是利益输送。就好比办身份证的警察局跟你说，你不找中介给你递交材料，你的身份证是不可以补办的，而这个中介专门帮丢失身份证的人递交材料。
时间线回到那天的下午12点，我最晚离开的朋友已经在机场候机，彻底的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一边通过国内办另纸签的机构联系到一家当地的担保机构，一边我朋友也在帮我在淘宝上问，结论简而言之，这是越南当地的奶酪，国内的旅行社插不进手的。所以我只能将信将疑的找到这个当地的担保机构，虽然是花钱请它办事但依然是非常被动的，忐忑的转了几道才加上。和我对接的是一个会中文的小姐姐，我们简称她为小n（小姐姐网名【秘】，可能是什么文化差异，看到我也是虎躯一震），她跟我说，50美金，7天，加钱也无法加急。反复确认之后，我意识到只能接受这个方案，7天，中国人平均年假都没那么久。
虽然滞留七天如晴天霹雳一般，但是我没有时间伤心，因为十二点我们订好的最后一程酒店到了退房时间。我像一个流浪汉带着我的所有行李，坐在酒店1楼，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的搜索信息。我根据小n的建议，火速定了一间靠近移民局和担保机构地址的酒店，且支持提供类似“暂住证”功能的行程单证明。在我彻底搬离还保留着旅行记忆的市中心酒店之前，我还需要买电话卡，淘宝上买的电话卡只有10天，也就是说会在当天晚上到期，我不知道我到底要滞留多久，但是这种情况真的不能没有通信，所以必须解决电话卡的问题才安心。
我刚失魂落魄的离开酒店，出发去买电话卡，酒店前台的当地小姐姐alez给我消息，问我顺利补办好visa了吗？她得知了我的情况，帮我问了她的旅行社的朋友，说问问看3天左右能不能办下来，我“求医”心切，立刻趁没走远立刻回来。alez从我第一天住就记得我，直接喜悦地叫出了我的中文大名，因为我跟他喜欢的人男明星吴磊拼音是一样的，谢谢了老铁，我总是以奇怪的方式广结善缘。她主要是赵露思的粉丝到河内的第一天我就跟她大聊特聊，她会说的的中文有，你好、谢谢、凤凰古城。（其实她挺有语言天赋的，英语和中文都能听懂一些，这在越南服务业已经是高水准）
然后的场景气氛大变，从“最后一分钟营救”的节奏，切换到滑稽小品。我一个老外，乖巧的坐在酒店前台，和alez小姐姐肩并肩，像是她奶的孩子，alez时不时处理一下前台的工作，我像是一个在妈妈身旁写作的孩子，乖巧的按照alez的指示编辑我的基础资料和出入境情况。然后得到她朋友的回复是，只是没有了那张纸可以证明，重新去出入境管理中心打印一下岂不是就好了。alez帮我在地图上输入了地址，我还是有些狐疑，因为小红书上没有一个同胞说这个事情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但是我还是决定试一试。
我真的像个流浪汉，喝着找前台要的水，充着前台的电。怀揣着一线生机，我急急忙忙整顿了一下我寄存在前台的行李和包，准备去出入境管理局。结果就是从酒店内堂走到门口的一截路，我掉了一路装备，什么充电线充电宝帽子外套。alez帮我捡了一路，然后从她复杂的神情和欲言又止的只言片语的英文中，我感受到她的担心和疑惑“这个第一天跟我谈笑风声的小姐姐，怎么感觉变笨了，尤其是此刻，感觉失去了她自己的大脑”。是的老铁，不说六神无主吧，毕竟我是一个强大的女孩，六神至少有三神出差了。
打车到达已经将近3点，我飞奔进出入境管理局，来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姐姐的柜台，是那种有点泰系的长相非常立体，架了一个黑框眼镜低低的在鼻梁，把绿色的警服穿出了时装感，但同时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我一向女孩子缘都比较好，我还暗自窃喜了一下是一个漂亮小姐姐，说不定真如alez所说，很快就能解决。我递过去我的护照，屏息等待她的处理，她先是拍了我的护照到一个对话界面，我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自我合理化，说不定是类似飞书的办公软件呢。然后依旧是no，你需要等待7天，没有更快的机会。
对于这个回答我已经听出老茧，但我没有想到的是，随后我的手机上收到担保机构小n给我发的截图，移民局直接把我护照信息通过当地的聊天软件发给了小n，“失去签证”“现在在局里哦”还有我的微信二维码图片，并告诉我没有他们公司去交资料移民局是办不了了的。移民局为什么可以直接定位到我联系过的中介？中介和移民局的上下游关系是垄断的，还是一对多的？当时我很震撼的，我只是随便问了一个担保机构，没有想到已经成为被划分好归属的肥肉，立刻从公务系统精准互通到担保产业链。
此时已得出结论，眼下是绕不过担保机构了。其实到这个节骨眼上，根本不是舍不得那五十美金，这相比较机场的贿赂金已不算多，我还不死心的是，无法相信只是一张纸质证明的事情真的需要耗费7天吗？
我终于醒悟我思考问题的立场反了，另纸签的问题本来就是一个被人为高度复杂化的问题，中间有灰产利益，有公务系统的回扣，甚至还牵扯到两国对九段线界定纠纷的政治因素，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为了复杂化而存在的办事流程。这个产业链每一个环节的人，没有人会以解决问题为导向，甚至相反，像一个无力还手的人制造问题才能获得收益。
在这些职位上的人没有人会站在你的立场上，可以说和整个海关和移民局的公务系统都像是在和当地的恶霸、流氓打交道。但是不足以绝望的是，当地的普通人会。我甚至在不该遇到好人的地方，遇到了仅仅是human to human的感动时刻。
3.世界的灰度：在刻萝卜章的地方遇见好人
至此，我像是一个集戳的人，已经集齐了机场、大使馆、移民局、出入境管理中心，接下来只能去担保机构找小n。
我尽量赋予这个不断碰壁的过程游戏化的想象，每一个站点都有必要的解锁任务，或是获取、验证了信息，或是拿到任务卡解锁下一个场景。而出入境管理中心这一站，绝不是为了让我第三次验证“担保、7天、不能加急”，而是让我解锁主角团新人物Zoe。
被拒绝之后我没有着急离开，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原地坐下整理一下证件和心情。几分钟后，同一个柜台，一个蓝裙子女孩的背影，语调亲切的英语，我的雷达狂响，我立刻上前伺机搭讪，开口仅用0秒相认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姐妹亲人。Zoe在我的世界里闪亮登场，我们简单的交换了一下信息，她是香港人生活在广州，来的第二天就丢失了护照，电子签也过期了，今天刚刚补办好旅行证，她本以为补办好临时签证就可以结束这场奔波，但其实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Zeo内心很强大，对待事情的心态也很积极，她前一天跑了9个警局才完成挂失流程，刚刚依然在和柜台的泰式美女办事员据理力争。老实讲，那时候我已经被拒绝了不下五次，已经没有那个心气讲道理了。我们决定结伴同行，一瞬间感觉世界重新阳光明媚了，感觉一个隐姓埋名的流亡间谍找到了组织，身份重新得到了激活，结束了亡命天涯，重新开始过生活。
虽然知道大抵也无果，但还是陪Zoe重新去了一趟移民局，还是中午见到的办事员，还是同样的答案，“担保、7天、不能加急”。
然后我们终于来到这个百闻不如一见，走哪都绕不开的担保机构。办公场所很隐蔽，没有门牌，在一个临街的商户三楼，进门就是一张大办公桌，整整齐齐坐着十来个员工全都是女孩，在里间办公室我见到了线上联系的小n，小n的中文说的很溜，甚至我和Zoe之间非常口语化的吐槽她也可以听得懂，感觉已经是中国游客签证丢失业务的专家。我和Zoe的情况相似但又不同，我们分别详细询问了通过她递交材料的时间节点，最快也要5个工作日，甚至递交的第一天不算第一个工作日，那怎么都是一周的时间。
我几乎就准备按照这个最无奈的方式办的时候，新的变量出现了。小红书上大多数领域的帖子分享，都是经验帖+中介黄牛参半，只要是有利可图的领域，如此小众的赛道也不例外。在来的出租车上，发现了一个ID叫做“越南通”的账号，发了几篇“我朋友也遭遇过类似的事情，还好找到合适的人解决了”的口吻的帖子。我知道这大概率是黄牛/中介引流行为，但他提供的方案是更快的，于是我依然带着120份警惕的留言，然后加上了他的微信。开始吹的跟天方夜谭一样，让机长来接我，今晚上就能让我飞走，我和zoe吐槽“赌这么大？”。后来几番交手，大致搞清楚了他的链路，其实就是买通机场移民局的关系，在机场直接给我补办签证，说到底，打印一张纸的事情。
黄牛开价2700，客观来说是高的，但是如果能买我立刻回去，这个价格是高不过我经历7天未知的流浪生活身心所要承受的成本的。我始终觉得这事情不靠谱，直到两个因素的出现让我决定试一试。一是，这个黄牛走的是淘宝平台，在我确认收货之前，由第三方平台保管我的资金；二是，我像小n求证了这样的路径是否可行，惊讶的得到答案，这居然是一种并不少见的操作。当然，是因为小n心善才这样回答我，找担保公司递材料和贿赂机场移民局，是两条互斥的业务线，我找淘宝这个黄牛，就不会给小n五十美刀办她的业务。所以我一开始只是非常委婉的试探，但我发现小n真的没有分别心的在回答我的问题，我本以为她会站在要做成这一单生意的立场，引导我觉得淘宝上的黄牛不靠谱，其实这完全在情理之中。我惊讶、将信将疑的感动，甚至还有一点愧疚，熵值太高，最后我不再躲藏我的意图，我直接摊牌，老老实实告诉她我正在着两个选项中犹豫。我没有想到小n很干脆的说，“如果你联系的那个人可以等你顺利通过机场检查再给钱，你完全可以试一试”。我的心灵大受震撼，“那你不会担心做不成我这单生意了吗”。小n没有太多的思考只是淡淡的回答，“没关系，我希望你早点回家”。
Speechless，我忘记我有没有当场流下眼泪，但我记得当时她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是大千世界中任何一个善良的普通女孩，听说了我的遭遇之后，所保有的最朴素的友善和共情。朋友们这其实是荒谬的。这个所谓的担保公司，完全是海关利益链上的一个环节，完全游走在灰色地带，在我的理解里这就是一个刻萝卜章的地方！但我却在这里遇到了大好人！一瞬间我被这种复杂的矛盾性击溃，感觉世界五彩斑斓的灰度正在向我徐徐展开。
那一刻让觉得，这整件事情算不上好事，也算不上坏事，但是对我来说是一个好故事。
4.后记：黄牛，我向你低头
后续的历程反而可以长话短说，我和淘宝上的黄牛交涉多轮，和商家及淘宝客服再三询问了交易失败退款规则和流程，其间商家一度被我的严谨到厌烦跟我说，“你要是不信任我就找别人吧”，我淡淡的无语，萍水相逢做点灰色交易怎么还道德绑架上了，我跟你当然没有信任，纯交易，交易就必须提前说好规则。但我依然觉得有30%～50%的无法规避的风险，是可能走不了并损失机票加这笔钱，但是没有办法，我不愿意承受七天煎熬一般的等待，主要还是因为误工一周对于一生如履薄冰的中国人来说，比被打了一顿还难以想象，所以我决定承受这个风险。
忐忑的买好了第二天的机票，忐忑的在潮湿的新酒店里睡了一晚，忐忑的打车去机场，忐忑的在指定位置等待。您猜怎么着，钱给到位了，请了一个移民局的帽子叔叔来接我了，妈呀大哥。还专门安排了一个会中文的办事员给我办，妈呀大哥。等了10分钟就把那张价值几千元的荒唐破纸打印给我了，我的脚步和这张纸一样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走过这场荒唐的玩笑。
就当是小鬼难缠了。值机、安检，我终于重新回到文明世界。在出境的地方排队，我看着周围的各色人群，我在心里大声的想：你们这群顺理成章进来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跟太多人说，因为有太多问题要解决，解释成本太高也解决不了问题，光是说清楚这个复杂的情况在大部分人听上去就像是一个热闹。但我依然收获了很多的情谊和感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还是有大崩溃的阶段，一个电话打醒了睡梦中的老姜，我痛哭老姜爆笑，并留存了荒谬的电话录音，并让老姜帮我打了国内的航司电话沟通退机票。然后回到酒店找水姐，我最后的亲人，我那11点就要赶往机场的亲人，水姐放弃了去景点用最后的时间陪伴了我一程。因为越南和广西接壤也是没招了还联系了一下身在广西的迪哥，没有想到迪哥真的一级上心，帮我各种联系，确认我的通讯畅通，甚至一天至少会早中晚三次确认我是否可以联系上、是否安全，表达上比我亲妈还关怀了（亲妈主要担心工作请假的事）。
我还为此交到了zoe这位新朋友，zoe因为护照丢失的原因只能多等几天，终于在七天之后顺利回国。因为我们的遭遇太小众，在这个期间我们每天都会以语音信箱的频率相互分享，我俩很像什么积极心理学选修课的同学，天天在强行使用正向思考。zoe出现的那一刻真的太有宿命感，仿佛是什么“倾城之谊”，我真的有疑心，老天爷让两个倒霉蛋受尽折磨就是为了让一对新朋友认识。至今我们都会聊天，说不定什么时机还会再次相见！
一点杂碎的随记： 1.在讨论人性之前，必须要正视制度对人的影响。回到我感觉最珍贵的瞬间，小n相比较作成我这一单业务，更希望我快点回家。小n是善良的这毋庸置疑，但我的惊讶也是基于，我们已经充分被功绩化的职场思维所塑形，但凡小n有量化的kpi考核压力，或者已经疲于她的工作业绩抽干灵魂，她都不可能有如此善举。反之，很少在和平台打交道的时候感觉到这些客服是人，感觉他们是一个充分被切割的一块零件，他们基本不可能做出任何善举，因为功绩化制度会惩罚不够高效和结果导向的个体。 3.回来之后查了一下才知道，另纸签存在的政治原因是，越南不认可中国对九段线的划分，因此拒绝在印有中国地图的中国护照上盖章，但又不愿意放弃中国游客带来的经济利益，所以要另外设置一张纸作为visa并盖章。这一政治因素也是当地的海关可以发展灰色产业得天独厚的条件。 3.一点诈骗心理学：当骗子/钓鱼者通常会用拒绝你的方式拿捏你的心理，比如他不屑于赚/骗你的钱了，反而制造出一种可信度提高了的错觉，如果他刚好拿捏了你的某点需求，比如你确实被他恐吓到了，或者确实需要买到黄牛票，很有可能在这个阶段完成对你的“驯服”，攻守易主，从你是高高在上的顾客变成对方是供给者。 4.顺利到家之后有给当地的前台小姐姐alez报平安，为了她我特意看了赵露思的《许你耀眼》，她说15/16集之后出现了中国地图，越南是不认可的，所以她没办法继续观看。不敢妄议什么，但我们都知道人与人之间会有朴素的情感，先于地缘和政治。
5.在担保机构我问小n，我说为什么你这么善良（其他当地的普通人也是），但是海关和公务系统的人跟流氓一样，小n无奈的笑了笑，“我们这里的警察跟你们那里不一样”。再次感到震撼，我想小n无法对“我们这的警察”是没有客观的感知的，但她所说的“不一样”，是当地的这官职人员，和他们原本的职责是背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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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3 12:23:49